刚走到鱼王宫旁边的长生殿，鱼子千一下子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读书声。

“坎坎伐檀兮,置之河之干兮。

河水清且涟猗。

不稼不穑，胡取禾三百廛兮？

不狩不猎，胡瞻尔庭有县貆兮？

彼君子兮，不素餐兮！

……”

鱼子千挣脱奶娘苏八姑，悄悄逼近长生殿。在长生殿的石阶旁，他趴下来，屏息凝神地朝里张望。

这是父王高辛王从遥远的鲁国重金请来的一位先生。

昨天才到。

所以鱼子千从没有见过。

鱼国虽贫穷落后，没有文字，但几代鱼国国王都重礼仪风尚。

听说鲁国民风淳朴，是礼仪之邦。而这大部分源自一种私学的兴起。所以高辛王不惜重金也要请到这大山里来试一试。

不知为什么，鱼子千听得很入迷。

他不知道的，是他的身体里存在两个灵魂。

一个是晚清落魄秀才于小荣的灵魂，一个才是小世子鱼子千的灵魂。

于小荣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怎么会钻到这个小孩的躯壳里。他只记得道光十年，他又向二叔借了六两银子去参加当年的秋闱科考。

在赶考的路上，他独自走着走着，官道边的野林子里突然就窜出几个剪径的强盗。

他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，抢了他的包袱，还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对着他一通乱砍。

他记得自己被强盗捅伤后疼痛难忍，强盗们把他扔到一个幽深的洞穴里。他不久就昏昏沉沉没了知觉。

这洞穴是不是后世所说的可以时空穿梭的虫洞？

于小荣原本以为我还是我。

拖着长辫子穿着长衫的穷酸秀才。

可他变成了鱼子千。

鱼国世子鱼子千。

而且才三岁，一个幼稚顽皮的小孩。

所以他的灵魂常常和这个幼稚顽皮的灵魂打架。

所以他常常喊头疼。

做噩梦，呓语，甚至梦游。

这个病孩子常常让高辛王、母妃、奶娘等一干人焦虑不已。

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，开出了各种药方子。

于是奶娘苏八姑每天的艰巨的任务就是逼世子喝药。

一闻到浓稠的药味鱼子千胃里就翻江倒海。

所以他以各种理由逃避喝药。

长生殿里读书的都是鱼国王室的子弟。有十几岁的、二十几岁的，还有三十几岁的。那三十几岁的满脸络腮胡，已是标准的油腻大叔。但每一个人在老师面前都毕恭毕敬的。

老师姓孔。

背对着他。

鱼子千趴在台阶下偷偷看着这些人，他们读书时木讷的表情让他觉得好笑。尤其是他们偶尔翻起眼白望向空中的样子让他乐不可支。

后来他看到老师读书摇头晃脑的样子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老师听到听到鱼子千稚嫩的笑声，回过头来。

一张清峻瘦削的脸庞。

外加犀利明亮的眼神。

鱼子千突然大叫一声，转身便跑。

他边跑边心里狂呼：

“鬼啊！”

“遇到鬼啦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