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思勉谈读书治学

来源:网络

状态:已完结

作者:吕思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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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行的厚薄,似乎是生来的,其实不然,古人说彝秉之良,为人所同具,此言决非欺人。其所以或则仅顾一身一家,或则志在治国平天下,全是决之于其所受的教育的。不然,为什么生在私有制度社会中的人,只知利己,生在社会主义社会的人,就想兼利社会昵?我们现在的社会,在原则上,其相视,是如秦人视越人的肥瘠,然而云南南境的猓猡还有保存公产制度的习惯。他们的耕地,是按人数均分的。我们要加入他们的社会,只要能得到他们的允许,他们便立刻把土地重新分配一下,分一分给我们。而且相率替我们造屋,供给我们居住,这较之我们今日的人情,其厚薄为何如?难道是“天之降才尔殊”么?仁不仁属于先天抑后天,可以不待辨而明了。

我们所处的环境,固然不良,然而我们既受到了较良好的教育,断没有人能禁止我们不自择良好的环境。良好的环境安在呢?

还记得清丁酉年(公元1897年),梁任公先生,在湖南时务学堂当教员,他教学生一种观法。他说:“人谁不怕死?死其实不足为奇,你试闭着眼睛想着:有一个炮弹飞来,把你的身子打得粉碎,又或有利刃直刺你的胸腹,洞穿背脊,鲜血淋漓,此时你的感想如何?你初想时,自然觉得害怕,厌恶,不愿意想。想惯了,也就平淡无奇了。操练能改变观念,久而久之,就使实事来临,也不过如此。”读者诸君,这并不是梁先生骗人的话。明末的金正希先生,和人同游黄山,立于悬崖边缘,脚底只有三分之一在山上,三分之二,却空悬在外,同游者为股栗,先生却处之泰然。问他为什么要弄这狡狯以吓人?他说:“这并不是弄狡狯,乃所以练习吾心。”他平时有这种功夫,所以后来守徽州时,临大节而不可夺。读者诸君,这并不是金先生独有的功夫,此项方法,乃自佛教中的观法,承袭变化而来,宋明儒者是看作家常便饭的。所以这一个时代,气节独盛。他们在当时,虽不能挽回危局,似乎无济于事,然其一股刚正之气,直留诒到现代,遗大放其光辉。此所谓“城濮之北,其报在邲”,正如大川之水,伏流千里,迂回曲折,而卒达于海,正不能不谓之成功。

读者诸君!这种议论,你们或还以为迂阔,则请你们看看,现在街头巷尾,饿死冻死的,共有若干人,再请你到贫民窟中去看,他们所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?是不是所谓非人生活?你再回到繁华的都报中,看看骄奢淫逸的样子,你心中作何感想?你还觉得这些事快乐否?你虽不看见,你总还能耳闻,现在有些地方,你的同胞,受人欺凌践踏,比奴隶牛马还不如,这些人中,或者有你的亲戚朋友,甚而至于父母兄弟妻子在内,你心中作何感想?佛争一柱香,人争一口气,你觉得我们有求一个扬眉吐气的日子的必要否?还是以在目前你能够颐指气使的地方颐指气使为己足。想到此,不但志在丰衣足食,或者骄奢淫逸,是不成气候,就是有一丝一毫功名之念,亦岂复成其为人?读者诸君,人最怕太忙,把性灵都汩没了,不但驰逐于纷华靡丽之场为不可,就是沉溺于故纸堆中,弄得头昏脑胀,把我们该怎样做人的一个问题,反省的功夫,都忙得没有了,也不是一回事,孟子说得好:“虽存乎人者,岂无仁义之心哉?其所以放其良心者,亦犹斧斤于木也,旦旦而伐之,可以为美乎?其日夜之所息,平旦之气,其好恶与人相近几希,则其旦画之所为,有梏亡之矣,梏之反覆,则其夜气不足以存,夜气不足以存,则其违禽兽也不远矣。”从来非常之才,每出于穷僻瘠苦之乡,而必不生于粉华靡丽之地,就是为此,不可以不猛省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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