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弟们知道,大当家的脾气就是这样,嘴上骂得越恶毒,心里越欢喜,所以也就有些放肆。也正是在这口无遮拦的相互谩骂中,宣泄了感情,解除了疲乏,没有了烦恼。
月牙儿上来了。
吃饱了,闹够了,大院儿肃静了。
元占元躺在炕上,心里并不平静,七上八下的,总感觉有什么事儿将要发生或正在发生。都王爷到底打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算盘呢?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月,每个人都是揣着自己的心腹事,打着自己的算盘啊。到底该往哪儿靠拢呢?还不知铆和榫哟!得多长个心眼,一旦失算,被戴上嚼子,想脱都脱不掉了。
“大当家的,烫个脚,睡觉吧。”二癞子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瓦盆走进屋来。
“好好,你放到地上吧,我自己来,自己来。”元占元从炕上爬起来,脱掉裤、褂、袜,把脚放进了瓦盆里,温度正好。
沉默。
一个在低着头,卷着烟筒子,一个在低着头,摆弄着脚丫子。
这么多年在一起,摸爬滚打,刀头舔血,九死一生,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,一种男人与男人的默契,一种可以换命的默契。
“咱们到底该往哪儿走呢?”一个问。
“唉唉唉。”一个答。
“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“嗯嗯嗯。”
二癞子是知道元占元的心思的,这几十个弟兄的命是捆在一个人的手里的。
“大当家的,别再想烦心的事儿了,还是想想你的霞妹吧。”二癞子又开起了玩笑,端着不再冒热气的瓦盆走出了屋。
一个大男人丢下一句玩笑话走了,留下另一个大男人坐在炕沿上发起来了。
“霞妹!”
这是一个多么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呀,甜蜜而又心痛。
距离黑水镇大约一千多里地的样子,同样有个挺大的镇子,叫白城。
据说,这个白城的历史很长,还曾叫过其他的名字。只是这样的事儿早已成为历史的微尘,不可考喽。
与黑水不同,白城的地下是白土。这种白土是盖房子的好材料,非常的结实。
所以,白城是白乎乎的一片。
“不可考喽,不可考喽。”费历端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,正与把兄弟郑世讨论着一件历史公案。
费家和郑家同为白城的名门望族,费家曾在一科出了三个秀才,郑家也是代代均有俊秀出。
费历少年得志,做过两年的小官,只可惜随着大清的倒台,一切志向皆为过眼云烟,回家种田,耕读传家了。
“爸爸。”随着一声清脆的童音儿,一个小男孩子和一个俊秀的妇人走了进来。
小男孩儿叫费瑞,三岁了,费历的长子。那个俊秀的妇人叫费朱氏,是费历的结发之妻,手里还拎着一个做工考究的食盒。
“郑兄弟,天色已晚,我让‘尚食斋’做了几样你们哥俩爱吃的小菜,你就和我家先生喝一杯吧。”费朱氏说着,从食盒里端出四碟菜,和一壶烫得热热的酒,轻轻地放在小桌上,领着孩子离去,轻轻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