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明灵天色未亮便赶回了刑宅。

她强忍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战栗，一步一步踏了进去。

刑彦伯正在佛龛前，焚香冥想。自从得了病，他就日日做功课，从不耽搁。

站在佛堂一角，她垂着头，叫人看不清神色。

直到念经声停，刑彦伯略带不满，“你来迟了，难道忘了今天要做什么？”

“是……我就去。”

地下一层抽血室，阴冷、黑暗、终年不见阳光。

明灵挽起袖子，洁白如瓷的左臂上全是重重叠叠青紫的针眼，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。

一句“血型罕见，八字相合”，就让明灵成了刑彦伯的私有血包。

从十五岁开始，明灵每个月定期给刑父输血，直到那一天——

明灵无意中在邢家花园迷路，少年时的刑季川一身白衣朝她走来。

后来，日渐相处中两颗心越来越近。他们相爱了，可明灵始终战战兢兢，如履薄冰。

她自卑、不安、惶恐，生怕对方发现端倪。少年的世界应该是明亮的，她不想让他沾染一丝阴霾。

可惜，事与愿违……

现实中，当尖锐的***进皮肤的一刹那，源源不绝的鲜血带走了明灵回忆的力气，让她渐渐闭上了眼睛。

——

刑氏拍卖行内。

刑季川正在与一位丹青国手品鉴着新收的墨梅图。

“不错，枝虬梅寒，确实是佳品……”老人捋着胡须赞叹，忽的话锋一转，“可惜是做旧，狐狸尾巴都没藏干净。”

刑季川蹙眉，“您确定？”

对方只是摇头一笑，“邢总，你新请的鉴宝师没什么实力，虚名倒大，这都是这个月第三次砸眼了吧？说起来，真不如当年那个明家小丫头，那才是老天赏饭吃的！”

双手抵唇，刑季川望着办公桌前山水流石的摆件，思绪飘了很远。

这件奇宝是明灵从古玩街淘回来的，不仅让刑氏名声大噪，鉴出本世纪的天价，更成了他们的定情信物。

那时候的明灵——一个娇憨明艳、巧笑倩兮的身影缓缓浮现。

她笑起的酒窝里总沁着一汪水，怯生生、甜丝丝地喊他“刑少爷”，后来变成了甜蜜深情的“川哥哥”。

思及此，刑季川猛然闭眼，手中的钢笔狠狠扎进雪白纸上，戳穿了一个笔洞。

再睁开，眸中已是一片霜雪。

都毁了。

从她忽然抛弃自己、消失数年，到毫无征兆地现身于雨夜，残忍将怀孕的云素撞下盘山公路……一切都变了。

她让骄傲一世的刑季川甘心情愿俯首，从雄狮成为她膝上的一只温驯大猫，收敛爪牙。

却又在玩腻后，无情一脚踢开，令他永坠深渊。